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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翠彤 2025-05-12 【篮球】 2882 人已围观

在员工群里突然收到公司“取消今年五一之前所有航班”的消息时⑫，陈森正在送外卖⑩。他是幸福航空的一名飞行员①。

从4月27日到现在⑪，他仍未收到复航通知❷。5月8日上午①，有消息称⑱，西安本土航司幸福航空内部通知⑭，将于上午10点发布公司停航期间相关方案⑥。当天中午⑭，幸福航空一名被拖欠薪资10个月之久的中层行政人员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公司领导上午来开会④，员工没有出席❷。”另据该公司飞行员透露②，开会内容之一是向员工征集工作及个人诉求❷，“除正常薪酬❸、小时费④、社保等❸，是否还有其他建议或方案”⑤。“这算是对此前突然宣布停航的回应⑳，但依旧看不到公司解决欠薪问题的态度和具体方案⑨。”陈森回忆⑫。

距离陈森上次执飞⑭，已经过去四年⑱。在此期间⑦，幸福航空深陷经营困境⑫，已经多次被曝光严重欠薪④。“停航时间越长⑯，越麻烦⑳。”陈森担忧的不只是被拖延的工资①，还有他岌岌可危的职业生涯⑮，“机型资质已经过期了⑥。”

飞行员送外卖❸，开滴滴⑦，摆地摊

陈森第一次被欠薪是在2021年春节后⑯。作为公司十多年的老员工⑱，他清楚公司连年亏损⑮，一直在走下坡路⑮，但没料到自第一次被欠薪后③，员工待遇断崖式跌落⑲。

幸福航空组建于2008年⑪，可以说是为“支持国产支线飞机市场”而诞生⑱。公司最初由中航工业第一集团公司与东航两家合作成立⑦，两者分别持股60%和40%⑯。新航司以新舟60为主力机型⑤，这是中航工业下属西飞公司研制生产的涡轮螺旋桨发动机支线客机⑫。

作为新航司市场经营引路人的东航很快退出⑯。由于金融危机⑲，东航无法支撑负债攀升的幸福航空⑪，逐步将幸福航空股权转让给了大股东中航工业集团▓。到2016年初❷，东航完全退出⑩。不到一年时间⑲，中航工业集团找到了新的市场合作伙伴奥凯航空⑯，后者系国内第一批获准成立的民营资本控股航司之一▓。“更名幸福奥凯航空企业管理有限公司后的一年多⑬，是幸福航空发展最快的一段时间⑮。”陈森告诉《中国新闻周刊》⑨，公司巅峰期是全球最大且唯一形成商业规模的国产民航客机运营商⑩，对外宣称有25架新舟飞机⑱，但当时实际稳定执飞的也只有十七八架⑰。陈森解释⑥，因机型本身故障率高⑧，经常停航②，那些表现还不错的支线市场很快被其他航司反超占领⑪。

飞行员陈森4月27日送外卖记录⑩。图由受访者提供⑪。

业绩堪忧的幸福奥凯再次成为烫手山芋❶。作为最大股东的中航工业开始出让股权⑭，2018年11月❸，陕西省⑰、西安市与中国航空工业集团签署协议⑯，由西安市国资企业西安航空航天投资股份有限公司牵头对幸福航空进行重组⑤，成为幸福航空控股股东⑧。

天眼查显示⑤，幸福航空目前仍由幸福奥凯航空企业管理有限公司100%持股⑤，但西安航投对后者持股65%④，奥凯航空持股比例降到5%⑨。此外⑯，天津顺泰投资中心和北京幸福众持投管公司分别持有24%和6%的股份⑤。

这次股权变更后⑪，幸福航空也从天津搬回西安⑨，以西安咸阳国际机场为主运行基地❸。“当时幸福航空斥巨资引进了5架波音737飞机⑦，高薪聘请多名机长⑳、飞行教员⑩，其中多人已经临近退休⑩，但给他们的飞行小时费是新舟60机型飞行员的几倍⑯。”陈森透露⑮，当时公司经营策略开始转向“干支并举”❸，员工扩招到1000多人⑩，过夜基地及外站增建到4个⑳，航线增开到了40余条②。“新冠疫情只是公司经营不善的遮羞布⑰。”陈森回忆④，当时常飞航线仅剩哈尔滨⑨、漠河⑳、加格达奇①、延吉⑥、烟台⑳、长沙等几座城市之间的路线▓。第一次欠薪后⑤，公司没做任何解释⑭，拖欠一两个月后进行了补发③。此后⑦，欠薪周期越来越长⑭，公司美其名曰“保留工资”②，偶尔只能发出部分基本工资⑰，到去年彻底停发⑰，“就像温水煮青蛙”⑳。

陈森在机长群⑲、机组群与其他同事交流过④，多数人在最初被欠薪时的心态是：起码还能给基本工资⑩，小时费多劳多得⑫，不飞的时间做点兼职赚外快补贴家用⑫。但现实远比预想残酷❷，2021年4月⑰，是陈森最后一次执飞④，2021年8月❷，地面训练也不再安排▓。“我的累计飞行时间停在了600多小时❶，刚开始做副驾驶⑳，现在执照已经过期⑰。”陈森解释⑦，飞行员每三个月内必须操纵飞机三次起落❶，包括真机和模拟机❸，同时④，每2年内必须有一次真实航班经历⑦。为保住资质❶，他曾自费训练①，但训练后审核考试需要公司向民航地区管理局递交申请⑧，由于各种原因⑤，这份申请一直被拖延到过期❸。

当上副机长后⑭，陈森在机场附近买了房③，还没来得及买车⑤，一直用电摩代步❸。停发工资后⑳，为了生存⑨，他从2022年开始兼职送外卖⑳，他的经验是：天气越差⑫，单价越高④，平日通宵送外卖比白天收入高⑬。很多次⑯，早上五六点结束送单返回家⑤，路过机场⑳，他就坐在围栏外的草地上发呆⑱，数一架又一架飞机从头顶飞过⑨。“同是飞行员⑧，别人在天上飞⑰，我却在地上跑③。”

为什么不索性辞职②，去其他航司❶？陈森感叹自身处境无奈⑨，早年民航景气⑥，飞行员跳槽很常见⑰，新公司为留住人才会帮飞行员向前东家支付赔偿▓，即培训等费用⑤，常达几十万元⑪。但最近几年⑰，飞行员供过于求❶，只有年轻或优秀的机长才能争取到成功“转会”的机会③，像他这样卡在副机长⑩、只有业内少见的新舟60机型资质的飞行员⑭，“可以说几乎没有市场竞争力”⑨。

陈森的很多同事已经在西安定居▓，再去其他城市航司求职②，要面临妻离子散或举家搬迁的抉择⑮。更现实的困难是❷，公司还停缴了大部分员工的五险一金④。有幸福航空在职人员表示⑭，公积金及其他社保缴费已经拖欠三年多⑪，如果想换工作⑯，必须先补齐社保⑭。陈森透露⑬，公司多位老同事因社保欠缴问题迟迟无法退休❸。

每个月最痛苦的就是还贷那几天⑱。停薪四年多⑰，陈森基本在“拆东墙补西墙”中度过⑰，为了还贷⑭，在送外卖之余⑮，他在邻居介绍下开始给中学生补习英语⑱。飞行员原本是高薪职业❷，因为对未来收入预期的乐观②，超前消费在业内很常见▓，同事中不少人因此而背负巨大债务压力②。据他介绍⑥，被欠薪员工几乎涵盖了公司所有岗位⑱，包括飞行员⑥、空乘⑨、地勤⑨、行政⑧，很多人也像他一样兼职⑬，通过跑滴滴❷、摆地摊增收②。

谁来接烫手山芋⑤？“有消息称⑨，陕西省内有个别城市及其地方国企可能有接盘意愿⑳，公司股东正在接洽⑭。”幸福航空一名中层行政人员告诉《中国新闻周刊》⑨。“相关消息在公司内部传了两三年⑤，至今没有定论⑲。”陈森分析⑪，目前航司最有价值的资产就是那块“大型飞机公共航空运输承运人”牌照⑫。资质是稀有资源⑳，不少地方想圆“航空梦”⑧，业内已有民营航司易主的先例⑤。

2020年❶，创办7年的云南瑞丽航空曝出财务困难⑲、拖欠员工薪资等消息⑬。同年8月①，无锡市交通集团启动对瑞丽航空的收购计划④，到次年1月③，以57%的持股比例成为瑞丽航空新控股股东②。在此之前▓，另一家民营航空龙江航空⑤，通过拍卖的形式易主⑫。江苏艾方资产管理有限公司以约7.71亿的价格⑯，竞得龙江航空98%股权❸。“幸福航空的负债情况可能更复杂⑦。”陈森透露⑭，员工内部曾粗略统计⑨，对内欠薪总额已经过亿❸，此外公司还有不少外债⑳。2024年7月和2025年3月⑨，在天津滨海国际机场⑱、元翔国际航空港的申请下❷，幸福航空被实施限制消费令⑩，限制单位及单位法定代表人彭仕兵不得进行高消费及非生活和工作必需的消费行为⑥。

前述幸福航空中层行政人员对“收购”表示担忧⑥。与前些年不同③，现在地方财政更为谨慎▓，“接盘”不仅意味着解决过往债务问题⑫，还要承担之后的经营投入⑧，需要找“懂民航的专业人士管理”②，否则又将走回2018年股权变更后的老路▓。

陈森补充⑨，当时公司曾有业务人员到西南地区开拓支线业务⑨。因座位少③，运行成本低⑤，新舟60在高铁无法直达⑥、陆路通行不便的支线城市仍有市场空间④，也受到地方政府的欢迎❸，但最终并未达成合作④。“公司高层内部对到底主要发展支线▓，还是干支并举⑲，存在分歧⑧。”

此后④，幸福航空也尝试了诸多创新①。陈森介绍▓，为提升上座率和客户体验⑤，公司加大广告宣传③，还在主基地机场筹建了贵宾休息室⑮。“但公司只有波音两架飞机共8个头等舱座位⑤。”陈森说⑲。

另一个棘手问题是目前的主机队如何处理⑰。幸福航空一名飞行员告诉《中国新闻周刊》⑥，目前大量新舟60滞留在外地机场⑬，作为服役飞机的“血包”⑬，为执飞飞机维修提供零件⑪。在今年4月27日公司宣布停航前①，据陈森所知⑭，幸福航空仅剩两架飞机在维持运营⑫。“如果顺利被收购③，新舟60是否仍是主机型❶，公司大量仅持有该机型资质的飞行员如何处置⑥？”陈森对未来也很迷茫⑳，但对飞行员们来说⑱，眼下最迫切的事情只有两件：被拖欠的工资何时补齐①？被迫中断的飞行职业生涯能否再接续下去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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